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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8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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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8 章

孟盛清眼底漸紅,他看著孟惜,許久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,俯身聲音微啞:“開弓沒有回頭箭,只要你還活著就好,珍珍啊,你一定要好好活著。”

孟惜心底一沈,頓覺不妙,她急忙去扯他袖子,“父親……”

話未盡,忽覺脖頸一陣刺痛,意識已昏沈。

孟盛清接住她軟倒的身子,緩緩將她靠在樹畔,看了眼在一旁已昏死過去的霍頡。

沈默片刻,拿刀起身。

他轉身看向裴清川,嘲弄道:“當年我就是比不過你爹,如今我那兒子也是不如你,老夫認命了。當年應當是你救得珍珍,你放心,為著這份恩情,我定會教你死的很快,一點都不痛苦。”

話落,裴清川頓覺腹部一陣刺痛,他低頭去看,孟盛清的長刀已入他腹部。

喉間的腥鹹抑制不住地湧上來,疼痛從腹部霎時蔓延到四肢百骸,滿腦子什麽念頭都沒了,只餘下鉆心的疼。

孟盛清手下使勁,繼續往裏。

忽地一道聲音破空而來,一顆石子準確無誤的打在他的腕上,孟盛清一時脫力,丟開了刀柄。

他看向聲源處,此時夜已深,來人雖站在暗處,但月光明明,依稀能看清是一個熟悉的身影。

他遲疑道:“可是序秋?你怎麽才來,那小娘子呢?”

小娘子。

裴清川聽到這句話,混沌的腦海逐漸清明,幾近恐慌地看向孟序秋的方向。

可千萬……千萬不要是她。

而此時的孟序秋定在原地,像是害怕著什麽似的,不敢動彈。

孟盛清未計較他方才的過失,但對於此時他久久不回自己話的樣子頗為不滿,臉色一沈:“序秋?”

孟序秋沒有理會他,他不可置信地往前走,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,生怕一切都是幻想。

“阿姐。”

青年的聲音眷戀又輕柔。

孟盛清聽到這話,更為不悅,他冷聲道:“孟序秋!”

後者這才像是回神一般,急忙理了理衣袍,往前走了幾步,躬身行禮:“父親。”

“我問你,那聞家小娘子呢?”

“父親,阿姐、阿姐如何在此處?”孟序秋沒有回答他的話,視線頻頻向一旁去,顧左右而言他,“阿姐還活著,真是太好了,蒼天有眼啊,蒼天有眼。”

或許是他的語氣實在太真摯,孟盛清不由得有些感慨。沈默片刻,他了然般地說:“你將她放跑了,是嗎?”

孟序秋未回話,而聽到此處的裴清川,終於結結實實地將心揣回了肚子裏,傷處痛苦難耐,他有些支撐不住地跪在了地上。

“撲通”一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明顯,

孟序秋循聲過去,快速看他一眼,身形微滯,似乎是才反應當下的情形。

他垂首急切求道:“父親,既然阿姐還活著,那您何必還陷在過去的恩怨裏頭沈浮,此事就此揭過吧。日後咱們和阿姐三人去找個沒人的地方,就簡簡單單地度過一生,不好嗎?父親……”

孟盛清看看他,又看看昏睡過去的孟惜和霍頡,緩緩閉上眼。

“來不及了。”

孟序秋快速打斷他的話,語聲很急:“如何來不及了,父親,知錯能改善莫大焉。”

孟盛清忽地笑出聲,他擡起手,孟序秋下意識地立馬閉上眼,卻沒料到,他只是輕撫過他的發頂。

“真是天真,裴清川怎麽可能獨自一人來此,只是一切都晚了。”孟盛清眼底隱隱有淚光,他拿起自己的刀遞給孟序秋,緩緩靠近他,眉眼溫和地註視著他,笑道:“序秋,殺了我。”

孟序秋如甩開一個燙手山芋一般丟下刀,往後退兩步,掀袍跪在地上,惶惶道:“父親。”

孟盛清側首看了眼裴清川,後者面上血色褪盡,發絲淩亂,極為狼狽,眸子卻狠狠地看著他。

他收回視線,聽著遠處的腳步聲漸漸逼近,扶起孟序秋,再一次將刀放在他手中。

“序秋,殺了我。”

“父親——”

孟盛清一步步地逼近他,囑托道:“此後你一定要待你阿姐好好的。”

孟序秋搖頭,跪著往後退,不肯順他意。

孟盛清沈沈嘆息一聲,不再逼他,反而下定決心一般轉身走向了裴清川。刀鋒凜凜泛著冷光,刀刃架在他脖頸處,只須再往前兩寸便可刺入皮膚。

孟序秋見狀,連忙揚聲大喝:“父親,不可!”

裴清川眼裏沒有半分恐懼,雖狼狽萬分,卻仍舊惡狠狠地昂首盯著他,孟盛清躬身直視他半晌,呵笑一聲索性蹲下身子與他平視。

一字一句道:“今日之一切,皆是我一人所為,包括先前你中毒一事,聖上遇刺,都是我幹的。呵,鎮國公那等迂腐之人,這輩子也就這樣了,永遠只會固步自封,膽小如鼠。即便是孫子被你們逼死,他也只會覺得,雷霆雨露皆為君恩,根本不該報仇,他不敢!”

“但我敢。”刀鋒刺入皮膚,鮮血霎時滲了出來,裴清川悶哼一聲,孟盛清視若無睹,他瞇了瞇眼,“你該慶幸,今日我的珍珍還好好活著,否則你十條命都不夠抵的!”

不遠處已隱隱有火光逼近,孟盛清收刀起身,居高臨下地看著被他重傷的裴清川,涼聲道:“孟序秋,哦,不對,該叫他韓序秋。這小子不過是一條我撿回來的狗,養了二十多年都養不熟,跟他那廢物爹娘一般,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,屢次壞我好事。裴清川,你究竟用了什麽手段將他籠絡至你門下?”

說著,他一腳踢在裴清川腹部刀傷處,後者霎時間疼痛傳遍四肢百骸,額間冷汗直流,耳朵嗡嗡地什麽也聽不清了。

孟盛清呵笑一聲,轉身朝孟序秋走去,狠聲道:“今日我就親手殺了他,清理門戶,以絕後患!”

聽到這些話的孟序秋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,看著緩步走來的孟盛清,沒有躲避,心裏很是平靜。

當年是孟盛清將他從屍山撿回來,又替他埋葬了他的爹娘,教他習武,請先生教他讀書,這條命本就屬於父親,如今他要收回,他毫無怨言。

兩人之間的距離只剩一步時,孟序秋閉上了眼睛,唇角甚至露出了笑容。

阿姐沒死,此生能再她一面,雖死也無憾了。

耳畔刀破空而下的風聲起,很快又消弭,面頰熱熱的,空氣中的血腥味漸漸濃厚,可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。

他只楞神須臾便睜開眼,這一眼,此生難忘。

只見孟盛清右手握刀,刀柄朝內,刺入的是他自己胸膛,更是個要命的招式。

一時間,孟序秋背後陡生冷汗,腦中一片空白,顫抖著手去碰他,“父親。”

孟盛清怒目而視,費勁地握住他的手放在刀柄之上,聲音極低:“住嘴,我兒須謹記,今日是你大義滅親,救他裴清川於危難之際。”

孟序秋使勁要抽回手,搖頭拒絕:“不要,不要,父親。”

孟盛清用盡全身最後的氣力摁住他的手,張口之際,口唇流血。

在他身後不遠處,火把照亮半個相思峰。

他雙手拉緊孟序秋的手摁在刀柄之上,緊緊扣住。視線直直看著他,臉上是輕松的神情,眼淚卻劃了下來。

用盡最後的力氣,揚聲道:“序秋負我!”

蒼老的聲音在靜夜之中驚起滿樹烏鴉,撲棱著翅膀直沖雲霄。

正巧目睹這一幕的魏鈺和景征彼此對視一眼,頓時提步沖了過去。

跟在他們身後的聞昭無瑕顧及其他,只一心在裴清川身上,此處的血腥氣沖鼻,她卻再也顧不得其他,急忙提裙跑過去,焦急地找尋裴清川的身影。

相思峰怪石嶙峋又處處分布,雜草有半人那麽高,很是阻礙行走和視線,小娘子個子比不得幾位郎君,自是要比他們慢一些。

還是魏鈺先看到的裴清川,他揮劍斬開雜草,為聞昭開了條路。

裴清川側躺在地上,傷口處不斷地滲著血,眼前有些模糊。

魏鈺看到他這般模樣時,心裏重重一沈,當即蹲在地上,將他的腦袋輕輕扶在自己腿上,只喊了一句清川後,便利落地扯開他衣襟仔細地看著他的傷口。

情況緊急,一時也沒想起還有小娘子在這兒。

聞昭聽到他喊的那句清川,循聲而來,跑的太快,一時不查還被腳下石子結結實實絆了一跤。

左手掌心插進了一些碎石,疼地她恨不得將整條手臂拆了去。

她只輕“嘶”了一聲,便爬起身繼續往前跑。

因著方才打鬥過的緣故,這一圈的雜草早被踩平了,視線很是開闊,亦能一眼看出裴清川如今的情形。

這一瞬間,她的腦袋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下,甚至做不出任何反應來,只呆楞地往前走著,下一刻,腦中卻有過往他二人無數的回憶湧現。

更多的還是茫然,在這時,甚至超過了恐懼。

她跪坐在裴清川身旁,眼前逐漸模糊,聽著耳邊魏鈺一聲聲地喚著清川,無措極了。

直到手背忽地傳來溫熱,她才像是活過來一般。

“別哭。”

裴清川聲音很啞,也很低,一點兒也沒平素好聽,但在此刻卻像天籟。

聞昭霎時淚如雨下。

他沒什麽力氣,話也說的也費勁,手輕按在聞昭手上,分不出氣力去做其他動作。

聞昭便反過來握著他的手,他的手好冰好冰,像是浸泡在寒潭中許久。

聞昭兩只小手緊緊握著他的一只手,傻傻地想著就憑此將自己身上的溫度渡到他身上。

他身上的刀傷太重了,魏鈺神情逐漸凝重,按封了幾個穴後,便仰頭看向遠處,揚聲焦急地喊:“懷夕何在?速來!”

裴清川費勁全身力氣,睜大眼睛看著聞昭的容顏,一寸寸地從眉目看到唇,再到下巴,舍不得眨一下眼。

“昭昭,你……”

“裴清川,會沒事的。”聞昭生怕他說什麽不好的話,立馬接口,緊緊攥著他的手“會沒事的,你別怕,懷夕來了,秋大夫也在路上,你一定會沒事的。”

話尚未說完,他的眼皮再也擡不起來,緩緩闔眸。

聞昭盛在眼眶中的淚大滴大滴地掉下來,砸在他的手背上。

這個場景實在是太像母親離開之前的樣子,那些她最不想回憶的記憶通通湧入腦海。

聞昭幾近崩潰地跪在地上,“裴清川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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